《卷二 鋒戰于野》第十六章 問君何事上翠微(一)

 

  百尺危樓建在翠微山最高峰秀雲峰上,周圍群峰環繞,若翠裙簇擁,蔚為壯觀,即使長久以來惡名在外,邪道盤據,翠微山仍為江西一道殊勝風景。

  在凌絕樓霸佔此地之前,翠微山是諸多文人雅士嚮往所在,只因秀雲一峰獨秀,諸峰如環,不論站在翠微山方圓數十里何處,仰頭一望,都能從環繞山勢中見到秀雲峰,眼前景緻正在向你招手,邀爾同遊。

  來往的騷人墨客多了,自然留下諸多吟風弄月的詩文,這些凝鍊詩人意趣的字句,大多隨著凌絕樓在此開山立派而毀壞散佚,唯獨一首假借翠微山靈口吻,詢問遊客登臨目的的詩詞留存下來。

  那首詩〈問翠微〉是這般寫的──

  「寄浮生兮虛情,

  臨青黃兮不接。

  凝翠黛,

  繡蛾眉,

  問君何事上翠微?」

  這首詩鐫刻在石碑上,立碑位置選得極好,位於秀雲峰山腰道旁涼亭,來此遊客不論是上下秀雲峰,或是亭中歇息,必能看見,然而,不知怎麼的,此詩極少有人傳唱,最終隨著百尺危樓落址秀雲峰,山道翻修,礙眼的石碑與涼亭一併遭拆除。

  萬幸的是,石碑僥倖躲過凌絕樓門徒摧殘,保存完好。

  不幸的是,石碑如今成了凌絕樓演武場院牆一角,長久以來都被雜草掩蓋。

  說來石碑重現天下,還與賈市骨息息相關。

  一年鬧了飢荒,賈市骨稀里糊塗被家裡人賣到凌絕樓中,成為一名小小門徒。

  身體孱弱,性格唯唯諾諾,無一不讓他成為受欺凌對象,在山上被同門針對,在山下被武林正道追捕,日子過得好不酸澀。

  終有一日,賈市骨忍不了了,趁著夜色,打算在演武場挖個狗洞,下次再有同室操戈,他也不管了,鑽狗洞跑了便是,再也不回山上。

  當然,狗洞沒能鑽成,反而讓賈市骨尋著了〈問翠微〉的石碑。

  沒人知道賈市骨為什麼留下石碑,但是從那一天起,賈市骨確實變了,甚至一有機會就將詩句拓印下來,送往翠微山周圍鄉里,希望能流傳出去。

  至於同門欺凌,賈市骨逆來順受,更與對方玩起了賭局,賭幾拳能將自己揍得哭爹喊娘,賭幾刀能讓他跪地求饒──

  一再示弱,非但沒能讓針對他的同門手段越演越烈,反而漸漸令他們不願再接近賈市骨。

  因為,他們這才驚覺,不時何時起,賈市骨修練的〈極情轉〉已然超過眾人,甚至以此為基底,自學成才,練就一手袖中鐵筆。

  〈極情轉〉最是變化性情,令性格走向極端,賈市骨成了如今模樣,還得多虧同門助力

  凌絕樓賭局難成,他便下山另開新局。

  隨著賈市骨一一尋上招呼過他的正道友人,江湖掀起一陣腥風血雨,這時武林中人不得不承認,惡名雀起的越子鉤可怕,也不可怕,因為越子鉤只針對高手,三腳貓貨色,越子鉤不屑一刀。

  賈市骨則不同,賭局開不開,自在隨心,賭資收不收,盡是人命,他才不管賭桌對面坐的是誰,隨心所至,即為賭殺江湖,如此而已。

  再後來,就是凌絕樓有了酒色財氣四主,賈市骨名列其中,成為江湖人人厭惡的凌絕四傷了,而山上山下,再沒人記得這以賭問殺的財主,也曾是江湖底層一員。

  「問君何事上翠微啊上翠微──」

  此時,賈市骨坐在廊下石階,看著演武場上相互餵招的凌絕樓門人,便是把袖中鐵筆在指間轉出煙來,依舊覺得好生無趣,忍不住叨唸起了詩句來。

  若不是門人招來式往俱是凶狠,此處又是凌絕樓,眼前景象倒也與武林他處無異,分明感受不到正邪趕赴江西,往翠微山聚集的緊張感。

  賈市骨也不想去管山下的事情,畢竟山下之事,一如眼前的演武場,從前經歷一切,於賈市骨來說已是過往雲煙,沒什麼可在意。

  只是,要他耐著性子待在此地,盯著門徒練武,就像是要屠蘇不喝酒,捲簾不翻女子窗一樣,那是不可能的。

  偏偏他走不得,挪不得,只能繼續轉著鐵筆,也不知道一時不察分神了,哪個倒楣鬼會倒地不起?

  哐啷!

  酒潭子不偏不移落在賈市骨面前,要不是他原地翻身躲避,準被酒罈碎片割傷。

  「屠蘇,妳故意的是吧?」

  賈市骨朝酒罈子來處看去,橫躺在走廊扶手上的屠蘇掩飾也不掩飾,還維持著拋酒罈子的手勢。

  半副鐵面具下露出一抹嘲諷笑容,屠蘇似乎剛睡醒,沙啞著嗓音說道:「去去去,礙著老娘睡覺了。」

  屠蘇也不怕春光外洩,抬起一條腿踢了踢,示意驅趕。

  也是,她身上可尋不到半邊春色,反倒有可能引來血光之災。

  賈市骨盤起雙腿,今天他就不走了,「這可是名家詩句!都說李白斗酒詩百篇,妳好酒貪杯肯定不輸李白的量,怎麼連人家一分文氣都沒喝出來?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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