巧荷近來心情不甚好。
不單是因為如夢賦派下的任務被一名自稱郎逸之的西域劍客攪亂,她沒能找出對方不受《紅顏改》影響原因,並且將之殺除,最後甚至得勞煩義父收拾殘局,方才順利取下李子燕性命。
若不是礙於任務後續尚未完成,她著實想帶人去尋郎逸之,彌補過錯,好不教義父失望──雖然義父不曾對此說些什麼,可沉默不言,這比當面斥責她還要令人難受。
根據巧荷收到的消息,那郎逸之居然與寇仇一行人混在一塊,更是出劍一阻凌絕樓的無畏士南下,援助翠微山,果真喜愛多管閒事。
可惜,郎逸之的目標在東南,巧荷卻是得往西武林而去。
對此她並不擔心,只要郎逸之依舊管不住身後長劍,雙方遲早能再遇上,屆時……
然而,落難佳人的戲碼未能再唱上一唱,先是遇著山大王剪徑的粗俗橋段。
「停下!」
五名樣貌凶狠、穿著粗布衣的漢子,提著手中弓刀利器,驀的從道路兩側樹林躍出,攔阻巧荷去路,其中一名漢子揮動手上樸刀時,險些傷到巧荷身下坐騎,嚇得馬兒昂起身子,發出一長串不安的咴咴聲。
懸掛在馬匹身上的酒罈子劇烈搖晃,彷彿隨時都會落地破碎。
巧荷面無表情,一手穩住酒罈子,一手勒住韁繩,制止馬兒失控。
「乖,沒事。」她鬆開韁繩,伸手輕撫馬兒鬃毛,很快馬兒就在她的安撫下平靜下來。
領頭的漢子眉頭一挑,只覺得眼前女子真是好膽識,面對這等情況還能臨危不亂。
「好俊的小娘子。」那名拿著樸刀的漢子不懷好意地笑道。
領頭漢子再同意不過,不管是女子半遮半掩在罩紗斗笠後的姣好面容,還是隨著馬兒驚嚇,女子如山巒起伏不定的誘人上圍,都比他們先前劫掠過任何一名女子更加使人色慾薰心。
「快快下馬來,隨哥哥幾個快活去!」領頭漢子伸手要去拽巧荷的手,忽覺眼前天地顛倒,隨後聽到一個落地聲響,腦袋便感到一陣疼痛。
「那是……我?」
領頭漢子發現眼前多了自個沒了頭顱的身子,此刻脖子位置跟噴泉似的,鮮血飛濺落在同夥身上。他沒能反應過來發生什麼事情,無頭身軀頹然一倒,眼前只剩無邊黑暗。
一切來得太過突然,四名漢子握緊兵刃,任由鮮血在身上蜿蜒,竟一時忘記動手反擊。
馬兒嚇得想要拔腿狂奔,卻被巧荷用力扼住後頸,只能咴咴叫個不停。
「奴的心情不好。」巧荷繞著另手指尖帶著血跡的匿光絲,平時盡帶柔媚的甜膩嗓音,現在只剩下寒意。
她目光冰冷地掃過四名漢子,如閻王宣判生死,「奴心情一不好,便想殺人。」
四名漢子直到此刻才如夢初醒,嘴裡喊著「替老大報仇」,掄動手中兵器朝巧荷殺去。
「你們可千萬讓奴盡興啊──」
巧荷嘴角滑開殘酷至極的笑容,指尖匿光絲霎時緊繃,飛彈血珠,旋即匿光絲飛如騰蛇,朝四名漢子纏繞而去。
§
想當然,巧荷未能盡興。
不過,五名漢子也算死得有價值,至少她的心情好上一些。
就一些而已。
似乎是接連受到驚嚇,馬兒不敢走得太快,幸好買凶殺人的客人只說今日日落前到達約定地點交貨,時間充裕,巧荷也就不是那麼在乎趕路與否了。
巧荷瞥了一眼酒罈子,因為方才變故,酒封有些鬆動,隱約可以聞到一股混雜著血腥味的酒氣。
這股氣息令她稍微好轉的心情又蒙上一層陰影。
「義父,你讓尖尖兒好是苦惱啊。」巧荷喃喃低語,害她心緒低落的原因如附骨之蛆,揮之不去。
約莫八天前,巧荷在承載幼年一切美好與想像的院落,終於又見到了義父。
若是滁垻鎮的酒鋪掌櫃在此,一定可以認出,巧荷的義父就是連著兩次當掌櫃的面殺人取命,買酒罈裝頭顱的故人儒生。
儒生提著酒罈子,站在院落大門前,看似平靜的面容難掩追憶之色。
「義父。」
巧荷接獲消息,早早在門前相迎,甚至將珍愛至極的孩童斗篷批在肩上,就為了讓儒生有一絲可能踏入院落之中。
「尖尖兒。」
儒生只看了一眼巧荷肩上斗篷,很快便移開了目光,再次提醒道:「有些東西舊了,就不該留著。」
巧荷乖巧地站著,聽著義父那令人懷念又陌生的聲音,上一次兩人面對面對談,似乎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。
儒生總是要她扔掉舊斗篷,賣掉院落,可她怎麼能夠這麼做?這一切不僅屬於她,還屬於儒生與義母,總有一天,她還必須讓訴未蒙面的義妹見到這一切。
所以,巧荷堅定地搖了搖頭,並且帶著情緒反詰道:「那義父為何還喚巧荷作尖尖兒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