風雨塔的行事方針自然而然也反映在其建築風格上。
 
  常言道,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,可是風雨塔自知力有未逮,只能保人性命一時,無法庇護一輩子安危,於是這座聞名西武林的塔樓,就只蓋了六層半──那半層樓起了三面牆,遮了半邊天,樓外風雨不到暢行無阻,卻也風波隨意可入。
 
  因為走進風雨塔之人終究是短暫尋了個遮風避雨的處所,屬於你的江湖仇怨,終畢竟躲不了的,畢竟是逃不了的。
 
  當然,黃土高原上見著太陽的日子還是多的,樓外的風雨想要吹來,也得看看天時地利,是也不是?
 
  偏偏這時天還未亮,一陣箭雨星風就吹到風雨塔下的道院來了。
 
  塔下道院占地寬廣,只是寥寥以幾株青綠、幾塊地皮裝飾,除此之外,放眼所及盡是挨著兩側院牆安置的幾十座木架子,以及位於道院中央位置的一處磨石子擂台。
 
  與其說是道院,更該以喚為演武場比較合適。
 
  木架子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兵器:刀槍劍戟,弓弩鞭錘,斧鉞鉤叉,鏜棍槊棒……這些江湖人士常用的兵器,有;峨嵋刺,蒺藜暗器,乾坤日月刀、筆架叉、掌中橛、攔面叟……這些不常見的奇門兵器,也有。
 
  雖然架上兵刃風采各異,依舊有著相同之處,便是武器鋒刃或多或少有所殘缺,或是鋒刃沾了腥血未能及時去除,已有褐色鏽跡蔓生上頭。
 
  這些都是入塔人當初帶來的兵器。
 
  入風雨塔者,必先卸下刀刃──
 
  一表誠心,願遵塔中規矩。
 
  二表決意,暫別塔外風雨。
 
  三表平靜,不與塔內他人有爭。
 
  四表託付,此間性命自有風雨塔顧。
 
  這些兵器看上去雖有破敗之感,全然沒有昔日闖蕩江湖,浴血殺敵的風光,然而,這樣的情景畢竟是一時的,自風雨塔建立至今,入塔之人最長只待了六年,六年過後,兵器雖舊,仍堪一用,總是沒能變成葬劍居湖底那般朽敗模樣的。
 
  一名穿戴道袍道冠的白髮老人盤坐在磨石子擂台上,一下子屁股癢,一下子鼻子癢,這邊摳摳那邊摸摸,與「仙風道骨」四字,半筆劃都沾不上邊。
 
  白髮道人搓了搓指尖鼻屎,往身前隨意彈去。
 
  「道人此刻可是坐在擂台上,風雨塔規矩,上了擂台,『消氣不結怨,見血不見死』,這是在暗示本宮出手?」
 
  說話的是一名身著皮衣勁裝,身材魁武的女子,站在距離擂台有七、八丈遠處。
 
  女子看上去約莫四十歲上下,容貌平平,既無婦人成熟嫵媚的韻味,也無佳人嬌柔可憐的神態,有的只是一雙飽經風霜洗鍊的銳眼,以及渾身難掩的霸道英氣。
 
  與其一身凌厲氣息相互輝映的,是女子身旁立著的一柄弓,一柄江湖難見的好弓,弓長五尺三吋,女子身形竟還比身旁長弓還要高挑。
 
  此弓隸屬弧弓,專於守城車戰之用,非臂膂強者不能發,女子既然敢用此物,足見其自信。
 
  「出家人不打誑語,貧僧就坐在這,不閃也不躲,妳有種射一箭試試?」白髮道人兩手往後一撐,露出毫無防備的胸膛,一臉無所謂說道。
 
  怪了,老人明明一身道士裝扮,卻是以貧僧自居。
 
  女子將手伸向弧弓,手指摩娑著青銅製的弓弭,似乎真還在考慮要不要出手。
 
  女子畢竟是西武林之人,自然不願壞了西武林給風雨塔的特權。
 
  「顧念風雨塔中尚有本宮麾下兄弟,本宮自是不會壞了雙方交情。」
 
  白髮道人搖了搖頭,雙手合十,宣唱佛號:「阿彌陀佛,罪過罪過,施主居然還敢提起自家兄弟?敢情是忘了,那些兄弟為何來風雨塔作客?」
 
  女子神色不變,平靜回應:「自是本宮給了他們作客的機會。」
 
  「既然記得自己的業,還敢來此,莫非不怕因果業報?還是施主心中有愧,特來懺悔,想求貧僧一屁解脫?」白髮道人說完,還真放了個清晰可聞的連環響屁。
 
  白髮道人張開手掌往身後一抓,往前遞去,「貧僧一說便來屁,想來是我佛明白施主懺摩心意,特地借貧僧這屁與施主結緣,施主,佛緣轉瞬,該領下啊。」
 
  女子眉毛一挑,握住弓弭,冷冷呵笑一聲。
 
  「僧道人,本宮諒你是長輩,不與你計較。」
 
  僧語道衣,確實是適合白髮老道的戒名。
 
  「張之歙,貧僧給妳占便宜,隨意妳說去。」
 
  一張一歙,確實是襯合女子的名姓。
arrow
arrow

    三羽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