藺飄渺呷了一口酒,也不掩飾自己目光,打量門口一行四人。

  為首的糙臉漢子身後是兩男一女,站於左側男子一身青衫文士裝扮,頭戴金線雲巾,手上端著一柄一尺長的鐵尺,右手拇指不停摩娑尺面。青衫男子注意到藺飄緲視線,微微點頭,報以溫爾微笑。

  青衫男子旁是名年過半百的白髮老者,老人體態瘦弱,佝僂著身軀,竹杖傍身,打走進酒鋪就目視腳下簡陋木頭地板,似在神遊,又似打盹。最後一位是名身著紅裙的少女,紮著兩條麻花辮子,腰間掛著一柄短劍,此刻那雙水靈靈大眼正在東張西望,觀察酒鋪每個角落。

  糙臉漢子也看向藺飄緲方向,又問了一次:「哪個是掌櫃?」

  藺飄緲伸手推了推神色恍神的掌櫃,提醒道:「掌櫃的,在喊你呢。」

  掌櫃一個機靈,望向門口四人,終於回過神來,連忙站起身靠了過去,「四位客官,需要些什麼?」

  糙臉漢子逕自往身前桌子坐落,其餘三人也各自坐定。糙臉漢子位置正好與藺飄緲正對面。

  糙臉漢子解下環首刀,隨手置於桌上,那刀顯然十分沉重,藺飄緲注意到桌腳微微下陷數寸。

  糙臉漢子吩咐道:「一壺酒一壺茶,切個三斤羊肉,炒菜隨意。」

  掌櫃抓了抓臉,不好意思道:「客官真是抱歉,羊肉跟野菜剛好賣完了,要是客官不介意,我這酒舖的醃漬小菜可好吃了,下酒最好。」

  「那就各來一碟吧。」青衫男子手靠在桌上,拇指依舊摩娑著鐵尺。

  紅裙少女個兒不高,抬起一雙細腿在桌面下晃壓晃的,一不注意踢到了白髮老者膝蓋。紅裙少女道了聲欠,白髮老者聞若未聞,依舊低著頭,只是現在面朝木桌不放。

  藺飄緲這才注意到,原來白髮老者一雙眼睛看不見。

  「好哩,馬上來。」掌櫃轉身就往廚房招呼酒菜去了。

  藺飄緲不再打量隔壁桌客人,拿起西域衣袍抖了抖,拈針穿線,縫補衣服上破洞。紅裙少女斜著身子,歪頭注視藺飄緲舉動,似乎訝異一個大男人竟然還會女工?

  說來這門手藝也是被逼得。

  早些年藺飄緲跟隨郎逸之在大漠東奔西走,師徒兩人,單憑手上長劍,挑翻無數沙賊,過程中難免傷及衣袍,身為師尊,郎逸之自然而然將修補工作丟給徒弟,藺飄緲終於明白,為什麼第一次出門前,郎逸之會要他跟師娘學了一個月縫補技法,顯然早有預謀。

  藺飄緲本是極有耐心之人──除了在多管閒事這一塊上──雖然手藝跟個匠字沾不上邊,到也從師娘手中學藝幾分,簡單縫補自然是還湊合的。

  有次回到西來樓,還未進門,尼雅不停繞著藺飄緲打轉,說是要考校這次出門,她的藺大哥縫補手法又進步幾分。尼雅滿意地點了點頭:「藺大哥,你這就叫三補衣而成良工。」

  藺飄渺伸手推開尼雅直湊過來的腦袋瓜兒,聽得一頭霧水。

  「呵呵。」尼雅露出滿意微笑,得意道:「這是古書上的道理,藺大哥整天打沙賊,怎麼又會知道呢?」

  藺飄緲瞧她神氣活現模樣,忍不住就想伸出手指,往她飽滿額頭彈上一計。他畢竟是沒膽子做,因為哈蘭善就坐在西來樓內,兩眼防賊似的,直勾勾往外盯著。

  掌櫃很快去而復返,端出糙臉漢子要的酒菜。可掌櫃這才發現一個問題,原來先前糙臉男子拍在桌上的兩幅畫卷還攤在桌上,讓他酒菜放也不是,不放也不是。

  青衫男子用鐵尺分別點了點兩幅畫卷,問道:「掌櫃的,可曾見過畫卷上二人?」

  掌櫃瞇著眼睛,仔細打量畫卷上勾勒的一男一女,下意識低聲念著人物名字,「慕無徵……月兒……」掌櫃搖了搖頭,「小鎮人不多,要是有外地人肯定認得,偏偏沒見過這兩位。」

  糙臉男子似乎有些失望,將畫卷收整擺在一旁,掌櫃手腳俐落上完菜酒,便回到櫃台後窩著了。

  藺飄緲繼續縫縫補補,好不容易將如夢賦眾人割裂的破口補起,卻也遇到了難題。當時托大硬接玄天門人重劍直劈,不僅留下內傷,西域衣袍更是被重劍分出一道筆直裂痕,憑他的手藝,就算能補,也是效用不大,只能找時間尋專業布料舖子處理了。

  又是一筆自討的冤枉錢。藺飄緲搖了搖頭,收好針線,重新疊好衣袍,喝酒解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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