路有骨一臉嚴肅,說得義正詞嚴,挑了挑肩上熊皮包裹的風饕劍,示意自己所言非虛。而且實話說,要不是顧慮瀟湘谷在,他都想用一些渾話強調強調了。

  虞純秋不說話了,嘴角忍不住浮現笑意,因為想起了同門後輩。

  嫉惡如仇的周北辰。

  性拗固執的柳行之。

  直來直往的路有骨。

  這些後輩無不例外與同門前輩相似,畢竟是日夜相處的,性情潛移默化也是自然。

  只是,又有哪個弟子是像他的呢?

  或者該說,他──又是從誰身上學來如今的應對方式?

  不禁想起不久前路有骨罵的話,一道多年前就被他藏進心底的倩影,緩緩自心湖深處陰影走出,來到眼前,正好對上了墨妃娟看向他與路有骨的目光。

  虞純秋眼神微瞇,知道不能去看心尖影,眼前人,眼底卻有追憶之色,是怎麼也掩飾不了的。

  好在無人注意到。

  墨妃娟欠了欠身,婉拒了路有骨的好意,說道:「路師兄想多了,不過是妃娟與《無痕劍》傳人打了個賭,小曉師妹不清楚其中緣由,才有所誤會。」

  「我說妳好端端的,打什麼賭?」

  在路有骨印象中,這位瀟湘谷的師妹雖然只見過幾面,但是也不是這般隨意不識大體的人,何況還是與《無痕劍》傳人打賭?

  墨妃娟略為思索,取出了屬於她的樂兵,指尖輕輕摩娑銅笛音孔,理所應當的把原由引到秦無端身上了,「畢竟是劍居主人的條件。」

  說完,她臉龐浮現一絲狡黠之色,當她意識到這點時,立刻收斂神色,她記得離開故鄉之後,不曾再對誰顯露這樣的情緒了。

  然而,墨妃娟以為藏好了只屬於她過往的殊異神采,卻沒想到鍾青凜將一切盡收眼底。

  鍾青凜雖然不明白發生什麼事情,內心卻是大為震驚,她從來沒在師妹臉上見過這種神情,而且不知怎麼的,她總覺得墨妃娟是有意要隱瞞與《無痕劍》傳人的事情。

  虞純秋點了點頭,回應道:「劍居主人性情無端,的確有可能以《無痕劍》傳人劍術試驗樂兵。」

  他身為玄天門小師叔,對於葬劍居一切自然熟稔於心,以前也不是沒有玄天八嶽前往求取兵器,結果被劍居主人抓去試驗為旁人新鑄兵刃的經歷。

  鍾青凜想著墨妃娟方才神情,不想順著虞純秋話尾接續下去,而是要盡快結束這個話題──身為師姐,她確實處處為墨妃娟考慮。

  她抬頭看著路有骨喊,規規矩矩地喊道:「路師兄。」

  這一喊剛好打斷了正準備開口的顏小曉思緒,也跟著看向路有骨。

  路有骨沒有回話,而是回以一個詢問的眼神,鍾青凜一愣,其實並沒有想到要說些什麼。

  幸好古靈精怪顏小曉搶白問了。

  「熊皮大叔,你為什麼拿熊皮裹著劍?」

  鍾青凜連忙伸手扯了扯顏小曉腰間繩索,怎麼老是喊師兄大叔?

  「師姐,妳扯著妃娟了。」墨妃娟低頭看著繩索,鍾青凜扯的確實是她這端。

  鍾青凜假裝沒聽到,神色自若道:「師妹其實也好奇。」

  這句話聽上去有些嬌軟,所以整個瀟湘谷幾乎沸騰了,隱隱約約能聽見師姐師妹竊竊私語。

  在她們印象中,可不曾見過鍾青凜如此啊。

  鍾青凜自然察覺到了周圍打量的眼神,忍不住白了墨妃娟一眼。

  墨妃娟無辜地看著她。

  ……罷了,誰要她是師姐呢。

  幸好路有骨未曾多想,自顧自地說了起來,「也沒什麼,我以前是棄嬰,也不知道是爹娘還誰丟我時,只在身上裹了張熊皮,想著丟了可惜,便拿來裹劍了。」

  從他聲音裡聽不出任何對於自己是棄嬰的情緒,或許他早就接受了,又或者他根本不在乎。

  也就是這種性子,才敢當眾罵小師叔做錯了吧?虞純秋心忖。

  顏小曉聽過風饕劍的由來,忍不住說道:「小曉怎覺得像在馬革裹屍啊?」

  風饕劍成了如今模樣,換個角度來看,確實算是死過一次了。

  路有骨不以為忤,點了點頭同意道:「說的有理。不過馬對玄天門可重要了,怎麼能隨意宰來剝皮?」

  「可是這張小熊皮又裹不住大叔你。」顏小曉困惑道,絲毫沒有察覺自己話外之意。

  鍾青凜瞪著眼睛,師妹妳莫非是在咒師兄死?

  「小曉口不擇言,請師兄切勿見怪。」她連旁壓了顏小曉腦袋道歉。

  路有骨確實不在意,所以也沒說些客套話,反而繼續說道:「本來就裹劍的,用來裹我做什麼?能把劍送回去玄天門就好,人回不回去,我倒是無所謂。」

  「怎麼就無所謂了?」虞純秋沉聲問道。

  路有骨想著風饕劍前主,那位不惜犧牲自己的長老,毫不猶豫道:「人沒了,八嶽空出的位置能再找人補,可是劍再沒了,可就真的沒了。」

  顏小曉皺起眉頭,有些生氣道:「人沒了也是真的沒了啊!」

  她當然知道瀟湘谷師長師姐寵溺她的理由,因為她這一脈已經好多好多人再也見不到了,如果連她也不在了,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。

  路有骨思索片刻後,咧嘴一笑,「師妹妳說得有理啊,可是我不打算聽。」

  「如果是小師叔開口呢?」虞純秋盯著路有骨。

  路有骨聳了聳肩,說道:「小師叔放心,我這條命不會隨便丟了。」頓了頓,他看向不遠處的柳行之,又看著近在眼前的虞純秋,忍不住笑出聲來,「玄天門一堆不省心的,總得要我看著不是?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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