溪水翻騰,掩去漫天雨聲,不管不顧,匆匆往南方而去,消失於煙雨深林。

  一名身披斗篷的秀麗女子,一名衣裝破陋的西域青年,兩人置身雨中,隔溪相望,遲遲不肯挪開凝視彼此的視線,若是寫在才子佳人的故事裡,眼眸之中可說者,指不定洋洋灑灑千萬字,盡是咫尺天涯的悲歡離合,人間無奈。

  可惜,這終究不是讀書人心間期盼的刻骨情愛,不過藺飄渺倒是不介意用背後擁劍,讓巧荷有段刻骨銘心的記憶便是。

  巧荷笑呵呵道:「都說窈窕淑女,君子好逑,可是奴不是淑女,你也不像君子,怎麼就緊追不放呢?」

  藺飄渺伸手後搭,掌心貼著劍柄,凝神判斷流水聲中夾雜的細微金屬碰撞聲響。

  搭劍的手,食指在劍柄上敲了一下,一下,一下……又一下,總計七下。

  七名人輕功絕頂,善藏隱匿蹤跡的高手,正往他的方向逼近收攏。然而,對方明明能遮掩住腳步聲響,為何身上攜帶的兵器並未貼身纏穩,莫非有詐不成?

  巧荷眼波流轉,雙眸在雨水洗滌下顯得越發楚楚可人,打趣道:「難不成是見不著千言萬語,見了面卻有口難言了。」

  藺飄渺挑了挑眉,有些不耐說道:「我說你們中原人說話就不能直白些嗎?」

  巧荷一愣,點了點頭,說道:「也對,畢竟《紅顏改》對你無用,奴的〈怡悅色〉對上你這木頭疙瘩,還能見識心花怒放不成?」

  藺飄渺嘆了口氣,搖了搖頭,順勢抽劍出鞘數分。

  「妳可還沒解釋《紅顏改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啊。」他往後退了一步,稍稍側身瞥了身後一眼。

  雨水冰涼,殺意更寒,七人已埋藏左右。

  「你,郎逸之。」巧荷抬起手,白皙藕臂探出斗篷,直指溪水另端的西域劍客。

  藺飄渺險些忘記郎逸之是自己報的假名,一時還沒反應過來。

  「行不改名,坐不改姓,我郎逸之怎麼了?」他配合對方,再次強調自己名字,心中思忖卻是:師尊如果有幸入中原,可要感謝弟子送的這份大禮了。

  一想到屆時郎逸之陰晴不定的神色,藺飄渺不由得露出笑容來,朗聲大喊道:「我郎逸之,又怎麼了!」

  巧荷真不知道對方是不明白如夢賦代表的意義,還是真就劍術滔天,能耐過人,能夠如此坦然。

  「不怎麼了。」她收斂笑容,寒著臉色說道:「如夢賦,必殺之而已。」

  「這倒是平白送我一個多管閒事的理由了啊。」藺飄渺挪動手臂,擁劍已有三分之一劍身暴露在外。

  巧荷搖了搖頭,冷聲說道:「不與玄天門解釋,又與如夢賦為敵,正邪兩道皆得罪,你想多管閒事,可難囉。」

  她指著藺飄渺的手猛然下拉,隱約可見一條細絲連跨食指與斗篷底下。

  是匿光絲。

  也是暗號。

  七條帶刃鐵鍊,鏦鏦錚錚,自左右樹林隱匿處射出,或旋或繞,直取藺飄渺。

  藺飄渺步如流沙,流散不定,遊走於七條鐵鍊之間,衣袍為利刃割裂,依然不改從容本色,隨著游移腳步,一字一句說道:「我本異鄉客,得罪你是得罪,得罪整座江湖也是得罪,有甚差別?」

  「奴該說你膽色過人,還是天真可憐?」巧荷慢條斯理,解下繫在絲線上的短劍。

  此刻游刃有餘,不代表一路順風順水,畢竟七條鐵鍊在困不在殺,而真正殺著,畢竟在眼前身後。

  「無所謂妳去想,接劍便是。」

  藺飄渺身形猛然往下一縮,避開上方七條縱橫交擊於一點的鐵鍊,人如泥鰍,貼地疾行,一舉竄出鐵網,起身同時,腳下驟然發力,縱身一躍,飛身來到溪澗上空,劍勢所向,唯有巧荷項上人頭。

  巧荷不懼不退,重重唸了一個字:「著。」

  話音未落,兩枚十字箭簇自樹林間急急射出,目標直指仍在半空的藺飄渺背後空隙。

  藺飄渺早有預料,並未回身抵禦,而是另手抽出劍鞘,憑藉箭尖若有似無殺氣,將之接連打落溪水。

  巧荷忽然笑了。

  只見筆直射入溪水之中的兩枚箭簇,不僅去而復返,甚至呼朋引伴,帶出一名渾身濕漉,深著墨衣的遮面持鈎殺手,一人兩箭,斜射上空,欲壞藺飄渺下盤。

  身後七條鐵鍊,早已沒了動靜,因為鐵鍊主人持鍊緊握在手,七軸向一輻,殺往輻心代表的藺飄渺。

  巧荷直到此刻,才緩緩踏出步伐,掠身而起。

  「如果你真不怕得罪這座江湖,不妨往東南而去,那地方肯定有很多事情,讓你多管。」

  巧荷轉動手上匕首,冷鋒與話鋒,一同殺向藺飄渺。

  「前提是,你能活得走出此地。」

  九人兩箭,隨即將藺飄渺淹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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