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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慕無徵沒有說話,神色平淡,手指依然輕彈劍鋏,劍聲與輕煙隨著忽來的一陣涼風,漸淡,漸遠,飄入林間幽深處,不復得見。

  終於,他收斂心思,定睛看向眼前男子。

  既然唐三應與那個人有所瓜葛,且被派來接應他與受傷的月兒,他自然不意外唐三應知曉自己真實身分。

  只是,唐三應如果真如先前所言,未嘗習武,只是一介凡夫,又怎麼會與暮雲之約牽扯上關係?

  難不成堂堂洛陽首富,竟也干涉了武林之事不成?

  唐三應目光灼熱地看著慕無徵,對方的沉默沒有令他眼中的情緒冷卻,反而顯得更加熱切。

  他究竟在期待什麼?

  「為什麼?」慕無徵還是問了出口。

  唐三應知道他要問的是什麼,立即開口回答道:「實不相瞞,暮雲之約的主事人與我有舊,更是惠我良多,所以想替他居中斡旋,讓《無痕劍》傳人也能答應參加明年的暮雲之約。」

  他頓了頓,讓慕無徵消化語意,才又接著說道:「畢竟,十年之前,你的師父拙劍卓無艷之所以會參與暮雲之約,也是應我之邀的緣故。」

  慕無徵皺起眉頭,彈鋏的節奏漏了一拍。

  比起《無痕劍》傳人的身分被說破,比起在此時此處聽聞暮雲之約,他更加意外的是,居然會從唐三應口中聽聞師父的名號。

  「莫非令師不曾跟你提起過我?」唐三應察覺了劍吟變化,而且看了慕無徵反應,不禁露出訝異之色。

  慕無徵搖了搖頭,不說話了。

  《無痕劍》一脈在經歷〈亡心訣〉洗鍊後,性情逐漸趨於冷淡,待人處世寡言少情,終至忘性無情,登峰造極的境地。

  卓無艷天資受限,雖然未能將〈亡心訣〉修至頂層,多年浸淫之下,亦受此影響,對於自身、弟子以及旁人,始終存有一層隔閡,無法真正坦然以對。

  再加上,當年暮雲之約結束後發生的事情,與慕無徵的過去牽連甚深──那畢竟不是一段得以回首的記憶──興許也是因為這層顧慮,卓無艷更是鮮少提及了。

  這對師徒,一個不說,一個不問,致使慕無徵在離開陌桑村前,竟還不曉得名聞江湖的暮雲之約,險些沒把月兒驚呆了。

  所幸經過月兒解釋,慕無徵總算弄明白了,舉行一百多年的暮雲之約,究竟是何等武林盛事,又與自己有何種關聯。

  暮雲之約,可是說是江湖俠客對於兩百年前,無淵子與凌雲生未竟一戰的追憶。對於那場曾經江湖矚目,卻是懸而未果的劍決,雖然《無痕劍》與《蒼雲變》的傳承俱在,但又有多少繼承者,能夠練到無淵子和凌雲生當年程度?

  俱往矣,徒留無數嘆息,企望未已。

  興許是不願此念為人遺忘,興許要待得一個水落石出的結果,無淵子逝世不久,一名年輕男子站了出來。

  男子以暮雲山為基,忝以暮雲生為號,廣招江湖俠客,組建萬劍閣,制定十一年一會,不問正邪,不問派別出身,以武為祭,以金戈作樂,以此追悼無淵子、凌雲生這兩位不世劍者,更是要作為暮雲決的先聲!

  出於對兩位劍者的敬意也好,作為嶄露頭角的舞台也罷,暮雲之約隨著時光流逝,不僅未嘗中斷,甚至逐漸盛大,至今已是全武林翹首期盼的盛世。

  正是:天下熙熙,執兵而往。天下攘攘,證心而來。

  然而,暮雲之約自舉行以來,身為促成此約的關鍵原因,《蒼雲變》傳承遠在關外,傳人鮮少踏入中原,即便來了,時機未至,一百多年來,竟然沒有過《蒼雲變》傳人參與。

  至於《無痕劍》傳人,以劍練招,以劍鑄心,無時無刻,不以劍挑江湖為目標,既是如此,暮雲之約,去與不去,有何差別?除了卓無艷,參與過暮雲之約的傳人,不過十指之數。

  慕無徵終於開口回答道:「暮雲之約,不是我專注所在。」

  唐三應聞言愣了一愣,毫不掩飾臉上的失落之情。

  「但我仍希望你能考慮考慮。」他說道。

  慕無徵停下敲擊劍刃,別開了視線,認真說道:「一切等月兒無事再說。」

  唐三應知道他沒有把話說死,一切仍有轉圜餘地,何況乎這個時間點,也不好再多說什麼。

  唐三應壓下心中想法,站起身來,來到閣樓廊之外。他咬著煙桿,望著不遠處倒映燈火的荷花池,菸斗中的星火一亮一滅,一滅一亮,最終完全暗去。

  慕無徵只看了夜下的身影一眼,便閉上了雙眼,運轉〈亡心訣〉平息心緒。

  林間傳來一聲鷹嘯,不知道飛往何處的牙兒飛了回來,落在慕無徵頭頂的橫樑上,低鳴了幾聲,便伏住不動。

  夏夜的涼風若有似無,推不動半點聲響,就像等待中的時間,似乎過了許久,又似乎片刻未移。

  一切都已靜下。

  只待許幽明的結果,重新打破寧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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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三羽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