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兒沒來由的話語彷彿遮陽的雲絮,稍微緩和了書房內緊張氛圍。尤其是劍居主人,聽聞她評價般的言語,不禁挑起了一道眉毛。
過了片刻,秦無端抬起手掌,朝牆上的兩個圓口招了招,只見蛛網般的裂痕似又加深幾分,隨即內中嗡嗡金鳴,埋入牆體的鐵球如有感應,倒射飛回,沉甸甸地擊在秦無端掌中,發出厚實聲響。
劍居主人哼了一聲,情緒隨著緩緩轉動鐵球醞釀,滿是不屑說道:「小月兒,這便是那個人為我算定的批命詞?」
月兒聞言皺起眉頭,顯然不太喜歡對方這般叫喚自己,可礙於輩分也不好反駁些什麼。
「那個人確實是如此評斷劍居主人。」她遲疑地道。
秦無端諷刺道:「哈哈,如此說來,江湖上之所以知曉我性情乖張,更背地裡取了『無端之主』的雅號,想必也是多虧了那個人的大肆宣傳啊。」
月兒抿著雙唇,不予置評。
「劍居主人。」
柳行之陡然出聲,雙目怒張,決然道:「柳某再問最後一次,關於秦有弦肇生的事端,葬劍居是願還不願給受害者一個公道說法。」他的聲音裡已經沒有了先前的尊敬,言辭之間更是怒意併發。
秦無端嘆了一口氣,不耐煩道:「接受很困難嗎?真要我將同樣的話說上三次不可?」
柳行之深呼吸一口氣,收斂怒容,壓下怒氣,抱拳道:「既是如此,多說無益,柳某告辭了!」旋踵,轉身邁步離去。
「要走我不會攔阻,只是──」秦無端突也說道,原先隨意的語氣忽然一轉,態度強硬道:「只是你等帶至洗心小徑的殘兵敗械必須留下。」
柳行之腳步一頓,緩緩地轉過頭來,斜眼看向劍居主人,右手已然搭上了寒鐵劍握柄。
他冷聲說道:「劍居主人既然不願給個公道,又有什麼理由要我等留下兵鐵,莫非要替秦有弦湮滅罪證不是!」玄黑色剪影彷若懸掛夜裡的大旗,只待長風一起,便要迎風獵獵作響。
秦無端忽略了柳行之語氣裡的諸多情緒,給出了理由,十分簡單的理由。
「因為這裡是葬劍居。」
柳行之不作回應,神情依舊冷然,自是不接受這種說法。
「嗯?」楚天闊發出一聲疑惑,卻還是有些不明白。
始終沒有動靜的慕無徵突然開口,解釋道:「劍湖沉兵萬千,唯有此地方是殘兵敗械的歸宿,抑或該說墳場。」
不知為何,他的聲音裡沒有半分感傷,反而有著濃濃鬥志。
「可笑!是非對錯尚未論定,公道天理還未得見,若要沉湖葬兵,未免言之過早!」柳行之說得極緩,咬字極沉。
劍居主人抬眼看向他,停下了掌中轉動的鐵球,說道:「作為交換,我可以替你重鑄寒鐵劍。」
柳行之皺眉道:「你說什麼?」
「數年前,曾有一名自稱柳在天的人向我求助兵器,此劍既要有四分山勢重沉,又能走六分風路輕靈……輕重並濟,顯然是承自玄天門的劍路,他卻不願多說,我也無問的必要,多方嘗試之下,最後結晶便是你背上這口寒鐵劍。」秦無端抬眼看著他背上長劍說道。
柳行之握劍之手頓時一鬆。
「你與杜鵑一戰,我已知曉。你的『狂瀾勢』一如玄天門歷來要求,首重山勢,八分重劍搭上二分風輕,以達到劍勢制人,自留餘地之境界。」秦無端搖了搖頭,接著說道:「你之所以敗,不僅是根基差距,更是人劍不濟,劍法太重,寒鐵劍卻太輕,相互掣肘,如何發揮。」
「你的意思是,願意替我重鑄寒鐵劍……」柳行之沉聲說道。
秦無端隨意揮手,說道:「只要留下洗心小徑上的兵鐵。」
柳行之忽然發出震天笑聲,笑聲裡沒有絲毫喜悅之情,只有濃濃憤恨之意。
他放下了握劍之手,堅決道:「秦有弦一案乃公事,非我一人能專斷,何況要用百十人之公道,好換我一人鑄劍機會,恕柳某一句,不可能!」
說罷,柳行之大步如飛,玄色身影就此消失眼前。
「好了,接下來便是你了。」秦無端看著慕無徵說道。
對於柳行之的拒絕,他沒有感到絲毫意外。關於秦有弦所造就的一批殘兵,若能留下,便沉葬劍湖,若不能,又有何妨?而鑄兵的機會,柳行之要便要,不要便不要,難道堂堂劍居主人還要求他不成?
「這可有趣,你的眼睛竟然瞎了。」秦無端說。
慕無徵卸下六合劍架,擺在身側,搖頭回答道:「一時之傷,不作妨礙。」
「哦?」秦無端嘴角勾勒笑容,不懷好意道:「眼傷無礙,那這般不知可有妨礙?」他翻手拋下掌中鐵球,身形瞬動,驀然出現在慕無徵身前,雄渾一掌擊向胸膛!
襲擊來得突然,加上慕無徵連日來消耗太大,感覺疲頓,阻擋不及,登時噴出一口鮮血。
掌勁迸發,流竄體內,平時被慕無徵壓制的內傷受到牽引,一舉爆發,傷勢反制慕無徵頓感神志迷茫,便失去了意識,向後倒落。與此同時,秦無端已提起六合劍架,來到書房外頭,竟是半滴鮮血也未曾沾到他身上。
月兒雙眼倒映著慕無徵後倒的身影,終於反應過來,驚呼道:「慕哥哥!」
她急忙伸手要抱住他,可月兒畢竟未曾習武,體態柔弱,如何經得住慕無徵後倒之勢,腳步不穩眼看就要一同倒了下去。
「還不去幫忙?不然我留你下來看戲嗎?」秦無端背對著三人說道。
楚天闊回過神來,驚覺了自己作用,趕緊搭手扶住慕無徵,這才避免了兩人一同倒地的情況發生。
咚、咚兩聲,被秦無端丟棄的鐵球終於墜落在地。
「我累了。」秦無端負起劍架,呼喊道:「玉煙,帶人下去,餘事明日再說──當然,前提是他明日能過醒來,哈哈。」
朗朗笑聲中,劍居主人邁步離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