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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「當年承劍之時,師父早有終將一日,身死江湖的覺悟,所以你實在不必太過擔憂會連累到師父。」

  卓無豔抬頭望向被枝葉割裂的天空,雙眼微歛,滿是自信道:「況且你也不必太過擔心,既然有幸身負《無痕劍》,憑此劍術,師父又哪裡是他人能夠輕易欺辱的呢?」

  慕無徵盯著師父臉上神采好一會兒,終於稍稍放下心中顧慮,緩緩說道:「返回陌桑村前不久,有江湖傳言,甚囂塵上,說是路性寒、柳在天、霞姑……這些與徒兒一決的對手,盡數死在徒兒劍下。」

  這一年多來的江湖遊歷,月兒始終遵守著自己設下規矩,以旁觀、陪伴的身分,同慕無徵走過一座又一座的山頭,遇見一位又一位的對手。這些經歷,月兒只是默默記下,不曾與旁人訴說,便是在面對卓無豔時,也未曾主動提起。

  因為有些事情,畢竟不適合月兒開口,關於這點她還是心知肚明的。

  所以,慕無徵這番話語,竟是他回歸陌桑村以來,第一次向卓無豔提起村外經歷的江湖風波。

  卓無豔收回目光,望入慕無徵眼眸深處。

  「你的回答。」

  「他們的性命對《無痕劍》毫無意義。」慕無徵斬釘截鐵地說道。

  卓無豔比了個手勢,示意慕無徵繼續前行,師徒兩人再次併肩,向老林深處而去。

  經過一根橫躺在地的樹幹時,卓無豔才開口說道:「師父相信你……可是,你卻對他們的死耿耿於懷。」

  慕無徵不置可否,反而開始述說這一年多來,離開陌桑村,踏入江湖所遭遇的種種事情。

  卓無豔安靜地聽著,偶爾打斷徒弟陳述,讓慕無徵將某些細節說得清楚些。

  時間在淡然的聲音下悄然流逝。

  師徒兩人沒有刻意擇路而行,步伐隨興而踏,腳下路徑不免失之毫釐,差以千里,早已偏離了原先通往祠堂的方向。

  前方漸有水聲傳來,景色逐漸變得開闊。

  師徒二人走出了樹林,停步在一條溪流前,陽光落了滿身。

  溪流並不寬,底下亂石累累,溪水流淌之間,水聲溘溘,波光粼粼,倒也有幾分趣味可言。

  卓無豔與慕無徵併肩站在溪畔,各自低頭看著水中扭曲不定的倒影。

  卓無豔問道:「你在害怕,對嗎?」

  「是。」慕無徵顫聲說道。

  卓無豔難得嘆了一口氣,感傷道:「看來當年一事,邱渾志著實成了你的心魔,你的恐懼。」

  慕無徵一愣,快速否認道:「那不是我的心魔,也不會是我的恐懼。」

  「是這樣嗎?」卓無豔轉頭看了慕無徵一眼,繼續說道:「不論如何,邱渾志當年的所作所為,都在你心底烙下了火印,所以你才會對殺人一事如此厭惡排斥。」

  慕無徵皺著眉頭,卻沒有再急著反駁師父的意思。

  卓無豔繼續看著溪水,伸手指著兩人為水波模糊的倒影,認真說道:「波光亂眼,所以你才會害怕看不清水中自己,更加害怕這迷亂的景象,最後反而成為真實自己。」

  慕無徵組織著言語,沉默片刻才承認道:「徒兒的確害怕,害怕自己一旦開了殺戒,或許會成為邱渾志那般的殺人魔。」

  「你擔憂的理由,不只如此吧?」卓無豔輕聲說道。

  慕無徵手掌貼在左胸,「忘性無情,登峰造極!〈亡心訣〉開篇八字,雖能成就太上忘情境界,可是不也會令《無痕劍》傳人成為一名冷血無情之輩?」

  「原來如此,竟是如此。」

  卓無豔搖了搖頭,到了此時,她總算明白慕無徵內心糾結所在。

  慕無徵之所以害怕殺人,不僅僅是因為邱渾志濫殺無辜,在心上烙下了恐懼印象,更是在修練了〈亡心訣〉後,明白這部心法,既能撫去心中波瀾,不為情役,不因情動,也會使得修練者性格越發淡漠,對於旁人越發冷漠不在乎。

  慕無徵起初毫無察覺,卻是在遇見越子鉤後,終於意識到此中不對。他開始擔心,一旦將殺人視作理所當然,有朝一日〈亡心訣〉又徹底祛除了對殺人的恐懼,那不將旁人當一回事的他,會不會成了第二個殺人狂魔,會不會害得許多人與慕容飛,一輩子活在仇恨之中?

  卓無豔再次嘆了口氣,滿是愧疚說道:「看來師父當初太過短視,只知道傳你劍譜,卻忘了處理你心境上的問題。」

  不等慕無徵回應,卓無豔主動說道:「既然你不敢問,師父卻是得說上一說。」

  頓了頓,她轉頭看著慕無徵側臉,說道:「是,師父也曾殺過人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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