雖然早就料到遲早會到來,可眼前的畫面仍教月兒隱隱抗拒、不願接受。

  慕無徵的眼睛終究是好了。

  正如她先前猜想,劍居主人突發一掌,一舉擊潰了慕無徵為壓制內傷所設下的防線,積累多時的嚴重傷患直接致使他昏迷數日,終於才在前天轉醒過來。

  不過,隨著傷勢爆發,就像是因地牛翻身而產生的臨時湖泊,在瀕臨潰堤之前,有了缺口得以宣洩淤塞的湖水,令慕無徵遲遲不見好轉的內傷,有了轉好跡象,而非走向更為嚴重的下場。

  原先霞姑所造成的眼疾本就不嚴重,可是慕無徵錯誤的作為令身體無法自行癒合,只能仰賴月兒調理藥物緩慢紓解,如今從根源上解決了問題,眼疾也就在他昏迷的這五日,得到了療癒,重見光明。

  放下手中藥碗,注視著慕無徵只願專注遠方的雙眼,月兒不禁心生擔憂。

  內傷沉重,雙目失明之時,慕無徵便敢如此亂行其事,此時眼患已癒,內傷亦解,他又有什麼樣作為不敢加諸於身?

  慕無徵察覺到目光,於是問道「月兒,怎麼了?」

  月兒低垂著頭,強顏笑道:「月兒沒事。」

  慕無徵沉默片刻,突然握住她交疊的雙手,驚得月兒身子一顫,連忙頭起頭來望向他。

  「放寬心吧。」慕無徵態度堅決地說道:「只此一回,下不為例。」

  明明是不明確的言語,模稜兩可的說詞,卻如同一顆明珠,照亮了月兒內心幽室,驅走了不安。

  原來,慕無徵並不是只願凝視旁人不見的彼方景色,他依然在乎著身旁的一切,注視著身旁之人……

  月兒原本緊繃的臉部線條,因為這一點靈犀轉而柔和,露出了純淨無瑕的笑容。

  可惜,這份喜悅之情無法長久保有,終如曇花一綻,幽放于夜,晨曦凋零。

  「劍居主人還是不肯見我?」

  慕無徵不識趣的聲音,撫平了月兒臉上揚起的嘴角。

  慕無徵或許會為重視之人稍稍停步,卻不會就此留下,至始至終,他的雙眼仍然被遠方的風景攫獲,除非走入那片風光,否則他手上的劍,腳下的江湖路,永無停止一日。

  明明是早就該明白的事情,為何月兒心底仍湧現百般苦澀的滋味?

  月兒試著揮別那曖昧不明的情緒,正準備開口回應,身後搶白地傳來含糊不清的聲音。

  「咩咩才無見被誤呢。」蝴蝶一邊吃著第三顆肉餡包子,一邊肯定地說道。

  「嗯?」慕無徵挑起眉頭,似有所察覺。

  月兒嘆了口氣,取出袖裡的絲巾,仔細地擦去蝴蝶嘴角地肉末與碎屑,「蝴蝶,妳吃完再說,免得噎著了。」說完,她倒了杯茶水,好讓蝴蝶配著吃。

  蝴蝶圓鼓鼓的臉頰勾勒出軟軟的笑容,好教月兒別擔心,隨即三下五除二吃完手中包子,抓起茶杯就咕嚕嚕喝下,發出幸福的聲音。

  蝴蝶指著慕無徵,再次說道:「爹爹才不見廢物呢。」

  月兒一愣,皺眉道:「蝴蝶妳怎麼這樣說話?」

  蝴蝶搖了搖頭,繼續說道:「本來就是嘛!月姐姐妳也聽到了,爹爹說:『連自己也照顧不好的廢物,不躺床上繼續當廢人,還想要廢到我面前來?』,明明爹爹才打了他一掌,就貪睡了好幾天,蝴蝶賴床也沒有賴成這樣子啊!」

  聽完蝴蝶這番見解,月兒覺得好氣又好笑,都不知道蝴蝶的重點專注在何處了。

  何況言詞之中,怎麼會隱隱有種羨慕的味道呢?

  慕無徵閉上眼睛,緩緩說道:「劍居主人說得不錯,這確實是我自己的問題。」等他再度睜開雙眼時,再現銳利眸光,直射蝴蝶。

  「只是,不會有下次了。」

  蝴蝶第一次看到壞東西露出這麼嚇人的眼神,不由得縮了縮身子。

  月兒見狀,急忙擋在兩人之間,所幸他注目一會兒,便移開了目光。

  「關於雛鋒劍刃,劍居主人可有說些什麼?」慕無徵取來一旁茶几上的劍柄,熟悉的握感緊緊依附在手掌心。

  「壞東西,你還敢提雛鋒劍!」蝴蝶從月兒身後探出頭來,氣呼呼地說道:「爹爹才剛做好雛鋒劍一年多,就被你這個壞東西弄成那模樣,真是氣死人啦!」

  蝴蝶從小耳濡目染,對於兵器素來喜愛,尤其是劍居主人鑄造的逸品,諸多變化,神形百態,令蝴蝶越是接觸,越是癡迷。

  然而,自從慕無徵出現後,一切都變了調。

  手持劍居主人出手的鑄品,慕無徵非但沒有好好珍惜,甚至三不五時便將之毀壞,看得蝴蝶是氣得牙癢癢的,恨不得拿起蝶劍代劍居主人好好教訓慕無徵,讓他知道什麼是「珍惜」!

  只是,蝴蝶想不通的是,明明慕無徵時常弄壞劍居主人的鑄品,可劍居主人非但沒有加以責備,反而饒有興致地研究斷兵殘械。連劍居主人都不出聲了,她這個做女兒的怎好發作?久而久之,蝴蝶也是對慕無徵莫可奈何,只能以「壞東西」之名口頭教訓了。

  「還不夠……」慕無徵握緊劍柄,沉吟道:「如果只是這般程度的雛鋒劍,遠遠不夠。」

  蝴蝶聽完,氣不打一處來,衝上去就要好好教訓壞東西。可惜這一切都被月兒看在眼裡,她攔住蝴蝶同時,拿起剩下的最後一顆包子,貼在蝴蝶脣上。

  蝴蝶抬起目光望了眼慕無徵,低垂目光看了看包子,最後妥協地拿起包子,回位子上氣呼呼地小口吃了起來。

  「看在包子的面子上,不跟壞東西計較。」蝴蝶不甘願地說。

  月兒無奈地望著貌似水火不容的兩人,無聲地嘆了口氣。她接續了方才的話題,說道:「關於雛鋒劍刃,劍居主人只表明:『明日巳時,劍閣外』,其餘並未多說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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